点石成金

作　者：赵　征

朗诵者：傅家骧

民间故事中有仙人策仙杖能点石成金一说。信吗？我信，只是有我自已的诠释。

东阳江像一个顽皮的野孩子，每年都会让洪水挟带大量沙石平展展地铺在我的老家的村后，竟造就十几里长的沙滩。如何得了呀，长此以往良田也会变沙滩。我爷爷儿时冒雨去沙滩挑野菜，抬头忽见东阳江发洪水了，浑黄的浪头滚滚而来，吓得拔腿就跑，连小竹篮也忘记拿了。谁知洪水的浪头像一只只野狼猛追不舍。眼看还有二十多米就可到家，可洪水已咬到他的腿了。机敏的爷爷明白回家无望，就迅速爬上菜园子旁边的苦楝树，稳稳地坐在树杈上。正在楼上后窗盯视爷爷的太婆，连忙向爷爷喊话。整整一夜洪水没有消退，太婆就在窗口向爷爷广播了一夜，叫孩子别睡着以免掉入洪水里。第二天中午，爷爷见洪水退去，才回到家里。

族长和长辈聚在井埠头谈论洪水，还提到我爷爷爬树脱险。正好我爷爷也在井埠头玩，竟大胆地插嘴：要是沙滩上有大树，我早就上树了。这话启发了族长，当场决定要在沙滩上种树，庄重地宣布：每年初一，每户出一人去沙滩上种树，还制订护林规则：砍树一棵，罚种一百；带火入林，罚种一百。

到我童年时，沙滩上已是森林蔚然深秀，连绵十里，形成丰盈，厚重，密集的林带。刮风时林涛如同大海的波涛起伏，哗然巨响，奏着气势磅礴的交响曲。我曾随大人进入林区，只见香樟滴翠，枫树伟岸，松树虬枝旺发，

枫橡树粗硕如柱，处处青枝叠翠，绿荫如盖。顿时，我被恬静、清幽、芳香所包围，如同进入童话世界。森林里可好玩啦，松鼠在树枝上用前肢洗脸，喜鹊、鹁鸪、乌鸦、啄木鸟在开音乐会，更有野雉会在我眼前展开五彩缤纷的翅膀，突然窜出一只灰黄色的野兔，我便猛跑追赶，可这小精灵已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。此后，森林便成为我向往的乐园。我还记得有趣的一幕：有两个外村人背着火枪到森林里打鸟，我与伙伴们开头去看热闹，后来见枪口冒着火星，还乱扔烟蒂，便嚷嚷着不准他们打鸟。打鸟人哪里肯听，后来大人们背着锄头赶到，两人赶快离开，否则要罚种一百棵树。打鸟人只得悻悻然溜了。

虽然林子大了，村里大年初一种树的遗风依然甚盛。我读高中时回家过年，便在年初一背着锄头去种树。笑声伴着江水流淌，锄头挥动北风挖掘，终于挖出一个坑。老农过来一看，说，还要再挖深些，深到有水渗出来为止。我忙点头，再挖，坑底果然渗出了一汪水。我种下一棵带根的翠竹。竹叶在寒风中给我鼓掌，竹梢朝我点头致意。若干年后我曾去看过自己亲手栽种的竹子，但见一片青枝翠叶的竹林，我种下的竹子早已子孙满堂。

后来我离开了家乡。这片森林成了我思念家乡的千千结。一次浏览文化简讯，竟看到我村的森林成为横店影视外景拍摄基地的消息，不禁欣喜如同滚滚林涛扑来，竟做起了回乡梦。

我回到既古老又陌生的老家，儿时的赤脚伙伴们被时间打磨成了老汉，都来看望我。寒暄之后，我把话题转到森林成为拍摄基地上，伙伴们个个脸呈喜色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。

几年前，村里来了一行穿西装戴墨镜的人，找到村长，称是横店影视集团来找外景拍摄基地的。村长陪他们去了郁郁葱葱的森林。这批人见森林高大茂密，竹林青翠绵亘，盘桓良久，以行家的口吻说，这里是最好的外景地。领头人对村长说，我们想买下这片森林，给你们一个亿。

村长惊喜交集，还是稳重地回答，这片森林是一代代村里人造起来的，我要和大家商量一下。

当晚，村民大会在古老的祠堂里召开。村长点了点人头，几乎每户人家都来人了，就开门见山地说，横店集团出一个亿买我村的森林，这是全村的大事，大家来商量决定。

会场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，到处冒泡。人人都发表看法。

森林是我们村的金饭碗，值一个亿，了不得呀！

森林是金饭碗不假，可金饭碗给人家捧走了，舍不得呀！上对不起列祖列守宗，下对不起子孙后代！

我有个两全之策，既不能捧着金饭碗要饭，又不能让别人捧走，那就租给横店集团，租金开高些，让村里人的钱包都鼓起来。

全场鼓掌通过。村长咧嘴笑了。

听了童年伙伴们的介绍，我神往地说，不知多少年没去森林，想去林中走走。

我在童年伙伴们的陪同下，走进了绿翻翠涌的森林。那么多年过去了，这片森林一直在岁月静好中繁衍生息，构成一条美丽的风景线，将价值和变迁刻进树轮之中。最大的变化是林中开拓出一条一米多宽的路，是供拍摄用的。我便循路前行，左右竹木夹道，上有林荫覆护，忽见前方林中有一座乌瓦白墙的小庙，颇感诧异，怎么此地建起庙宇来了？伙伴们立即解答，这是拍林冲风雪山神庙时留下的。我顿时释怀，又问，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？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回答，有时摄制组会跑到村里来找年轻人，去扮演无台词无动作的角色，例如兵丁。村里人可乐意了，去演了有盒饭好吃。还给五十元钱，真是美气呀。

走出葱茏的林区后，我还回首凝视莾莾苍苍的森林，这片几代人创造的杰作。我暗忖，我对仙人用仙杖点石成金有了新的解释：这里原是绵延十里的沙石，村里人年复一年在沙滩上种树种竹，如今沙石变金钱啦。仙人就是勤劳智慧的农民，仙杖就是他们手中的锄头。

作者介绍

- 赵征 -

原名赵龙彬，列任报刊主编，研究馆员，中国作协会员，出版文学著作十二本，代表作有长篇传记文学《盖叫天》、《绝唱》，散文集《名人的奥秘》等。

朗诵者介绍

- 傅家骧 -

浙江省朗诵协会会员，浙江图书馆文澜朗诵团团员。